除夕夜，大舅舅林棟和二舅舅林材帶著妻兒和林外公林外婆一起吃團年飯，順便把林婧和安溪叫上，地點在嘉陽酒店。

三姨林琳和四姨林雪和婆家人一起團年，除夕夜一向不回娘家這邊。

今年的團年飯少了三個人。一個是去年十一月剛嫁出去的林德容，一個是在英國讀書，春節沒有假期的林菀妮。她們分別是林棟的大女兒和小女兒。另一個則是遇人不淑，和未婚夫分手的林德佳，林材的大女兒。前者要在婆家過除夕，後者從今天開始出國散心，整個春節假期都不回來。

一半孩子不在，大舅母溫桂芳和二舅母周梅的情緒都不高，尤其是周梅，林德佳出事後，她整整瘦了一圈，人也顯得蒼老了不少。

林外公林外婆不知道林德佳的事，大家不敢告訴他們，怕他們氣出個好歹。當年安家人趕林婧和安溪出門，林外公就氣得拿起鋤頭上門找他們算賬。

今年林婧沒有在年前陪林外公林外婆住幾天，事先特意向林棟報備過。畢竟有林婧在兩位老人家身邊，林棟他們也更放心。她不在，他們便要多費心神盯著林外公林外婆。

溫桂芳隨口問林婧怎麽今年不和爸媽一起住幾天，林外婆立刻喜滋滋說林婧有事，他們身體健康，不用她陪著。

這口氣一聽就知道有好事，大家七嘴八舌問起來。

林婧無意張揚，只是簡單說交了個男朋友。

溫桂芳問：“是哪裏人？家裏做什麽的？是在婚禮上送金鐲子給容容的那個範先生嗎？聽林雪說，那個男人倒不錯。”

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送禮這麽大手筆，實在令人印象深刻。事後溫桂芳向林雪打聽，林雪給那個男人說了不少好話，好像對方已經是林婧鐵板釘釘上的男朋友。溫桂芳不知道林棟他們和林雪因為這件事還鬧了矛盾。

“不是，你不要聽四姐亂說。”林婧說。

“範先生是你的老板吧？據說身家豐厚。為什麽不爭取一下？你的條件可不錯。”溫桂芳有點可惜。

老林家這麽一大家子，林棟拉扯幫扶了那麽多，溫桂芳唯一比較看得起的就是林婧，因為她在華韻最艱難的時候出手相助，性格又最令人舒服。

像林材林琳林雪這幾個，年紀大了，前程已經基本定死，翻不起浪。唯獨林婧，依然年輕漂亮，氣質特別與眾不同。

說林婧還能吊到金龜婿，溫桂芳是信的。

林婧說：“大嫂，你不要跟四姐一樣，認為條件好就是好，也要合適才行。”

聽這口氣，現在這個男朋友的條件比不上那個範先生？

溫桂芳興趣驟減。她希望林婧嫁得好也是希望她能給華韻添些助力。不然嫁個沒用的，一旦出了事又要回頭找娘家幫忙。一個林雪已經夠讓人頭疼，之前林德佳又出事，什麽都要他們家出面，真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夠用。

而且，溫桂芳最受不了別人將她和林雪相提並論。

“你是個有主意的，肯定不會讓我們操心。”溫桂芳說。

林婧笑而不語。

林德蕊和安溪坐在一起，好奇地小小聲問：“小姑姑的男朋友是怎麽樣的？他對你好嗎？”

安溪想到林德蕊見過顧徵，還義正辭嚴地勸告她不要和顧徵來往，有些心虛地眨眨眼：“好的，那個叔叔對我，對媽媽都很好。”

這是大實話。顧廷川對待她們母女確實好得沒話說。除了他總是粘著林婧，令安溪對林婧撒嬌賣萌的機會大幅度減少。還好有顧徵和她同病相憐，兩人能互相陪伴，不然安溪會非常郁悶。

“如果你不開心就和我說。”林德蕊疼愛地摸摸她的腦袋。

“蕊蕊，你才大我一歲。”安溪一頭黑線。這種慈祥老母親的口氣是鬧哪樣？

林德蕊憂郁說：“可是我只能幫到你了。”

林德佳出事後，家裏至今依然一片愁雲慘霧。林德佳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外出散心。林德蕊在二中讀書，再過半年就要參加中考，這件事大家都盡量瞞著她，不讓她知道具體細節。但從他們只言片語中透露的信息也足夠令她心驚。林德蕊今年快十六歲了，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麽無恥惡心的男人，這種男人還被她的親姐姐遇到了。林德蕊極為心疼林德佳，但她年紀小，什麽都不懂，無論姐姐還是父母，她誰都幫不了，也安撫不了。

林德蕊沮喪極了。

安溪有林婧擋著，知道得比她還少，只知道林德佳肚裏的孩子沒了，婚禮取消。但光是孩子沒了這一點，已經超出安溪的承受範圍，令她覺得三表姐遭了大罪。

安溪拍著林德蕊說：“你要相信三表姐，她很堅強，一定能跨過這個坎。”

如果要安溪給她的表哥表姐排行，她覺得最厲害的，第一當然是大表哥林德磊，第二就是三表姐林德佳。她聰明伶俐，進退有度，犀利幹練，妥妥的女強人。

安溪相信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林德蕊打起精神：“對，我姐最厲害了，才不會因為一個男人一蹶不振！”

安溪說：“她出去散心了，你又剛好放假，就好好照顧二舅舅和二舅母。大人是年紀比我們大，但不一定比我們堅強。你看可可把四姨管得……”

林德蕊想到林雪不著調的模樣，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她爸媽比四姑姑明白事理多了，沒道理比她年紀小的陳可可做得到，她做不到！

“小溪，你真好。”林德蕊感嘆地看著安溪。

安溪當仁不讓道：“我們是好姐妹。”

大家邊吃飯邊聊天，顧徵的信息發過來。安溪給顧徵的微信備註是顧小徵。

顧小徵：到家了。

西西：這麽晚，吃飯了嗎？

顧小徵：沒胃口，鬧哄哄一片。

他拍了一張照片發過來，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密密麻麻的人，雖然沒有拍到人臉，但個個衣冠楚楚，著裝正式。

西西：怎麽可以不吃飯？不好吃也要吃一點，不然胃受不了。你也照顧好你爸，讓他吃點東西墊墊胃再喝酒。

顧小徵：啰嗦。

西西：顧徵，我有顧叔叔的電話哦，我截圖啦。

顧小徵：知道了。

西西：你今晚會看春晚嗎？

顧小徵：為什麽你對春晚這麽執著？

西西：到底看不看嘛？

顧小徵：……看情況。

西西：你看就告訴我。今晚我們一起跨年倒數。

顧小徵：好。

顧徵又拍了一張照片，一只碗裏放著一顆紅燒獅子頭和一顆魚球。

顧小徵：放到我爸碗裏了，等他回來叫他吃。

西西：紅燒獅子頭放回去吧。這麽油膩，顧叔叔肯定不喜歡。

顧小徵：其他菜都不好吃。

西西：你把桌上的菜拍個照片給我，清晰一點。

顧小徵：拍來幹什麽？

西西：拍。

於是顧徵拍了一張。

他們那邊的年夜飯做得很精致，食材葷素搭配，品種多達十幾樣。

安溪拿去給林婧看，小聲告訴她緣由，林婧便認真看了一下，除了魚球外，再挑出一味土豆絲和一味很像肥肉片的菜。

“為什麽挑肥肉？”安溪忍不住問。

“這不是肥肉，是豆制品做成的齋菜，不過調出肉的味道，吃起來像肉。”林婧解釋，“應該是用來哄老人家的。”

安溪便告訴顧徵，讓他挾這三樣菜給顧廷川吃。

顧徵很驚訝，但出於對林婧在吃方面的信任，他挾來嘗了嘗。剛才他沒有吃過土豆絲和這道像肥肉片的菜，他嫌土豆絲太寡淡，又以為像肥肉片的菜是真肥肉，油膩得一見便倒胃口。

沒想到簡簡單單的一個土豆絲帶了點酸味，吃著非常爽口。而像肥肉片的菜真的不是肥肉，咬下去口感鮮嫩彈牙，絲毫不膩，味道相當不錯。

顧小徵：厲害。林姨怎麽看出來呢？

安溪如此這般轉達林婧的解釋。

顧徵他們吃飯的地方明顯檔次很高。這樣的地方不可能沒有一系列的招牌菜。

根據顧徵拍過來的照片上的菜式，有點像簡化版的滿漢全席。偏偏土豆絲和肥肉片菜這兩道菜顯得非常突兀。土豆絲太過簡單，肥肉片菜賣相不好，本不該上桌。但這兩道菜上桌了，應該是特意安排過的。

凡是特意安排過的菜，烹飪的精心程度肯定要上升一個臺階，這是其一。其二，越簡單的菜越難烹調。這麽豪華的酒店敢上一味如此簡單的土豆絲，味道自然不會差。第三，和簡單相對的就是覆雜，覆雜的菜式大多是用來炫技用的。肥肉片菜賣相不好還敢上，肯定另有玄機。林婧就覺得，這一道菜大概是做出來哄那些無肉不歡又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根本不是肥肉片，而是齋菜。這種小把戲，以前林婧都用來哄過林外公。

顧徵想到他的爺爺確實是個無肉不歡的，今年老人家已經八十高壽，雖然依然口齒清晰，精神矍鑠，但一些老年人的毛病，比如高血壓，糖尿病，都已經患上了，偏偏他性格犟，不服老，讓家人操碎心。這道菜，應該就是專門為他準備的。連顧徵都被騙到了。

顧徵受教。

顧廷川回席後，顧徵給他說了這一段。原本應酬得滿心不耐煩的顧廷川看著碗裏的菜，臉色緩和了不少。

他發了一條信息給林婧。

林婧打開手機一看，不禁微微一笑。

這個笑容也讓默默觀察她和安溪的林家人終於相信她真的交了一個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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